田中贵
一个冬日星期六下午,我开车出租送走几个行人后,百无聊赖,便来到县邮政局前报刊亭里随便翻看杂志,无意间抬头,看到一个身穿红校服,八九岁模样的男孩走到报亭前。
隆儿——我的孩子——我隔着玻璃差点儿喊出声来。难到他来找我,我正纳闷。
只见他四处张望,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看了看电话机又走开了,忽儿又转身走向报亭。
不知道是反反复复地在报亭前转悠和忐忑不安的神情,还是他胸前的红领巾特别鲜艳,引起了报刊老头的注意,老人抬起头看了看隆,并叫住了他:“喂!小朋友,你要看书吗?”
“不,大爷,我…..我想打电话…”
“哦,那你打吧!”
“长途电话可以打吗?”
“当然可以!国际长途也可以的。”
家里不是有电话吗?更何况我的手机他随时可以用呀!我有点诧异,也许他专注于打电话,没有发现报亭一角的我。
他从窗口伸进小手,小心翼翼地拿起话筒。认真的拨打着号码,善良的老头怕打扰他,索性装着看杂志的样子,把身子侧向一边。他慢慢从慌乱中放松下来,电话终于打通了:
“妈妈,我是隆隆,你好吗?”
不可能吧,他怎么知道他母亲的电话被?谁告诉他了?难道他们之间早有联系?我惊呆了,摒住了呼吸。
“我每天晚上梦见你呀!爸爸比以前更忙了,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又给我洗衣服。每天辅导我。奶奶给我做了许多好饭,可香了。”
隆想了一下又说:“妈妈,我告你一个好消息,我又进步了,得了一张奖状。我还被选中参加百米赛跑,可是奶奶不愿意,你说我能去吗?现在我吃胖了,妈妈你放心,我能得到奖的….”
突然,隆的语调变了,不停地用小手抹泪,妈妈,你的手指还痛吗?我真的是搬桌子不小心才挤了你的手指。我坐自行车时,不是也被车轮绞伤了脚,可是我一点也不恨你呀。我经常看你给我留下的信,你说你能在天上看见我,真是这样吗?我怎么……怎么看不见你……你……”隆再也说不下去了。
老头地抬起头爱怜看着隆,隆慌忙放下话筒。“小朋友,想妈妈了?别哭了,你妈妈……”
我慌忙的用杂志遮住了脸,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窒息的难受。
“嗯,大爷花费多少钱?”
没等老头说完话,隆抢问道。
“没多少,你可以和你妈妈再多说一会儿,我少收你点钱”
“哎呀,小朋友,真对不起!你得重打,刚才呀,你的电话没打通!”
“嗯,我知道,大爷!其实……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妈妈的电话。”
“那你刚才不是和你妈妈说话了吗?”大爷疑惑地问。
隆终于哭出声:“其实,我妈妈两年前就走了……每次看见同学们面对妈妈讲他们的心理话时,我就想跟自己的妈妈说话……”
听了隆的这般话,老头禁不住用手抹抹老花镜后面的泪花:
“好孩子,别难过,刚才你说的话你妈妈一定听到了,有你这么懂事的孩子,她一定会高兴的。你以后每星期都可以来,就在这里给你的妈妈打电话。”
“嗯!”隆带几份感激和喜悦。
这是怎样一个稚嫩的生命借着一根电话线和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电话号码,实现了人间和天堂的,心灵和心灵之间的通话。
这是在请求母亲的谅解,为自己的“过失”做努力的补救。
这无不震撼着我,使我从来没有如次鲜明的感受到亲情的存在与活跃;也没有如此鲜明的感受到亲情的呼唤与呐喊。
我忽然明白,这两年来,隆有多么孤单,多么悲伤!所谓坚强,是因为没有一个让他靠着哭泣的另一个肩膀。
我们可以剪断那根连接母亲的脐带,却永远割不断与母亲精神的血缘关系。
当我抬起头时,隆已经走远了,电话亭周围留下了几串歪歪斜斜的小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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